元景澈说,我们还会有孩子的。
我深以为然,甚至还暗自憧憬着以后。
回到宫中才知道,皇帝早就病重。
京中的皇子斗得你死我活。
元景澈很快也加入这场内斗中。
我守在王府里,看着他房中被塞进越来越多的美眷。
她们或是大臣,或是将领的女儿。
我气急败坏地去质问元景澈。
他告诉我,一切都是缓兵之计,他从头到尾都未动过她们一根手指。
等尘埃落定,我会是他唯一的妻。
最后,他在黑暗中吻着我的额头,轻声问我,「云雪,你能帮我杀了大哥吗?」
大皇子是他最有竞争力的对手。
我是他的妻子,应当为他考虑。
我心软了。
当晚,我再次催动灵力。
灵力能救人,亦能杀人。
大皇子的死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。
然而元景澈并未满足。
拿不到兵部尚书的密函时,他让我假扮舞姬在酒宴上接近兵部尚书。
事情原本进行得很是顺利。
可是兵部尚书肥胖的身躯压在我身上,我催动不出灵力的那一刻。
我知道。
元景澈骗了我。
我像是案板上的鱼肉,任人宰割。
屈辱的泪水流到元景澈来接我回府时,止也止不住。
我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几日几夜。
元景澈便在门外跪了几日几夜。
他哭着求我原谅他,兵部尚书见我貌美,才动了歪心思。
我心软。
原谅了他。
元景澈登基前一日,阖府上下都在为我准备妆奁。
我没有娘家,王府上下就是我的娘家人,军营上下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。
她们为我织嫁衣,为我备凤冠。
更有甚者,大胆到说要再去闹一次我们的洞房。
可元景澈在酒宴上拦了所有人递来的酒盏。
于这一刻通报了我的***。
「云雪很好。」
「却非我独有。」
「我更中意阮娘。」
原本觥筹交错的宴席上,霎时间鸦雀无声。
元景澈话里话外都在嫌弃,我曾被人占有。
阮娘又是何人?
我颤抖地举着酒盏,眼泪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。
被塞进来的女眷里,根本没有这个人。
「云雪,她比你更适合做皇后。」
元景澈忽然起身,将躲在屏风后的女子拉进来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杜阮娘。
细长的眉,微微扬起的眼尾,精致小巧的鼻,巴掌大的脸上晕着两朵红云。
很美。
是与我不同的模样。
她是杜丞相的女儿。
和元景澈是青梅竹马。
我起身去捉他的手,企图将他们紧握的手分开。
可是元景澈略微一甩,便将我推倒在地。
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。
那杯酒,一定有问题。
模糊的视线中,元景澈紧紧握着杜阮娘的手,一刻也不肯松。
他在害怕我会伤害他的心上人。
他在骗我。
我哑然失笑。
我的灵力在他眼中,不过是一把可以杀人,又可以救人的双刃剑。
所有人都来扶我。
可我的意识还是逐渐化为虚无。
我是被铺天盖地的疼痛震醒的。
眼前的道士口中念念有词,杜阮娘瑟瑟躲在元景澈身后,悄声道,「好可怕啊景郎。」
元景澈拍了拍她,旋即又转头过来看我。
「破——」
随着道士一声大喝,我的灵根被她连根拔起。
四散的灵力仿若山野间漫天飞舞的萤火虫。
四肢百骸的疼痛如被毒蛇猛兽啃噬。
脑中灌入无数符咒。
我的眼中流出血泪来。
「元景澈,我向天神请示,借神明之意诅咒你,坐拥高位如蝼蚁,跌落平阳似猪狗,永生永世不入轮回道。」
霎时间,天色大变,狂风暴雨席卷而来。
道士道法未散,口中莫名溢出鲜血。
元景澈偏不信,只身走到我面前,与我四目相对。
「云雪,你还真当自己是神明座下的一条狗,以神明之意诅咒我?」
他笑了起来,面目可憎。
「我偏不信神明。」
这是元景澈登基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他依旧留我一条命。
可宫里头的女人真多啊,杀人拿命的花样不计其数。
即使我蛰伏,依旧也有人要害我。
比如杜阮娘,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。
轻而易举的一段戏,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勾起元景澈记忆中那段恶毒的诅咒。
我没有父母,没有兄弟,没有姊妹。
元景澈单手撑着脸,微微勾起嘴角,「去捉欢喜来。」
「不要——」
我一下慌乱起来,跪伏地爬到元景澈脚下。
「求求你,不要。」
我的哀求像是加速了欢喜的死亡。
侍从死死捏住欢喜的脖颈。
它是我在宫里头捡到的小猫。
瘦巴巴的,皮毛打着死结,我帮它洗净后,才发现它的毛发洁白无瑕。
像是雪山上的莹莹白雪。
无数寂静的长夜里只有它陪着我。
元景澈一声令下,侍从的手劲愈发大,欢喜在半空中挣扎,发出凄厉摄人的惨叫。
我撑起身子想要从侍从手中夺下欢喜。
四下的妃子轻笑了起来。
纷纷嘲笑着我的糗状。
侍从却忽然将它摔向一旁的石柱。
「喵——」
欢喜奄奄一息地跌落在地上。
我愣怔在原地。
要索就索我的命,别索我孩儿的命。
「欢喜——」
当年孩子从我腹中流出的痛感再一次袭来。
我飞扑过去,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,无数只长矛挡在我身前。
元景澈从榻上起身,诧异地走到欢喜面前,凑身捏起它查看,眉头略微一皱,「去请素高人来,这猫儿为何和这妇人一样的情景。」
他锐利的眼眸刺向我。
我这才发现,欢喜的身上正在四散出无数淡黄色荧光。
和我当初被拨除灵根时一模一样。
他们口中的素高人说欢喜是猫妖。
和我一样,是妖怪。
我被他们关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。
每日晌午有人送饭。
我一下认出那人是王府照顾我的珠儿。
在我苦苦哀求下,她告诉我欢喜已经死了,被扔进粪坑里,并且素高人又在起坛,预备要杀死我。
这一日终于到了。
我不知道元景澈为何会留我活这么久。
我让珠儿快些走,此事与她无关。
她一咬牙告诉我,周围的侍卫都是当年从军营编进来的,在今晚入夜,她会偷钥匙为我开门,只要往前一直跑,一直跑,宫殿里头就会有我想要的东西。
我想要什么?
我想要我的灵力。
想要欢喜复活。
想要元景澈死。
想要杜阮娘死。
我太贪婪,有太多想要的东西。
我蜷缩在门下,等啊等啊,终于等到门外「咔嚓」一声。
锁开了。
我偷偷探出头,月色倾泻,四下无人,一片寂静。
我撒开步子一直跑啊一直跑啊。
毫无阻拦的,我跑到一座不起眼的宫殿前。
只有门前昏暗的宫灯发出微弱的亮光。
我毫不犹豫地推开殿门。
借着月色,我瞧见宫殿正中间放着一块石头。
用以价值连城的琉璃护着。
一时间,我被它吸引住,忍不住屈身前去。
还未瞧清时,光亮顷刻间几近晃晕我的眼睛。
元景澈满是笑意地从屏风后走出来,他身后押着四五个侍从,还有……珠儿。
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。
惊慌地后退,却撞上了赶来的素高人。
他支人将我绑了起来,接着又附在元景澈耳边密语。
元景澈嘴角的弧度愈来愈大。
他蹲在我身前,「云雪,想不想救他们?」
目光所至,珠儿低声垂泣着,那几个侍从低头不语。
他们……都是因为我,才会被抓。
我低声哀求元景澈。
他笑了起来,「云雪,求我没有用,求你自己。」
「只要再长出灵根——」他忽然站了起来,「别说让我放了他们,让我奉你为座上宾都可以。」
可是我灵根早就被他们拔除了。
我垂下眼眸,痛苦的回忆再次袭来。
令人胆颤的痛意侵蚀百骸。
「怎么?」元景澈捏起我的下颌,「你有异议?」
我还未来得及说话。
随着他的手势一动,架在王府旧人脖颈上的大刀一弯。
血色即刻涌进我的眼中。
」咚「的一声,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落在我面前。
我瑟缩成一团。
「我命令你。」他毫不在意地盯着我,「一炷香内,你必须再长出灵根,若是未长出,我会即刻再杀一人,你知道的,旧人数不胜数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