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一家四人到了东阳城的传舍里时我才知道,那个名扬天下的骠骑将军,是我名义上的兄长。
那是父亲年轻时做下的孽,一个看门小吏,和主家的丫鬟私通,生下一个孩子,却又不认,只让她们母子无以为家。
而今那个孩子今非昔比,已是赫赫有名的将军,特来东阳寻亲。
父亲老脸羞得通红,颤颤巍巍的给眼前身披银甲的人拘礼。
眼里皆是悔恨与惶恐。
惶恐什么呢?当年那个丫鬟几经颠沛辗转终于到了京都,将孩子交给了在太傅府中做事的亲姐姐,而后一命呜呼。
若薛重荣是为母寻仇的,那父亲乃至我们一家都不会好过。
可薛重荣没有,他以最纯粹的礼法盛情款待了我们一家,他为父亲置办了丰厚的田产铺子,让巷尾那个鳏夫之家一越成为东阳城里的新贵。
“儿这半生颠沛流离,不曾有一日家的温暖,而今衣锦还乡,望父垂怜。”
泼天的富贵砸的所有人蒙头转向。
薛显和薛然拉着薛重荣的衣角蹦蹦跳跳,一口一个 “大哥哥”,叫的很甜。
我拘谨的坐在饭桌衣角,只有摩挲着手里熟悉的破了一角的木碗,才能感受到原来这不是在做梦。
“阿绍也该唤我一声哥哥的。”
那是薛重荣和我说的第一句话,没有冷漠疏离,亦没有鄙夷。
他摸了摸我的头,声音清朗。
“兄长…… 安好。”
我张了张嘴,发现声音沙哑,良久才颤抖的吐出这四个字,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。
诚如那时父亲所说,我上不如薛重荣那般骁勇,下不如薛显那般机灵,确实不是他薛家的种,也比不上任何兄弟姐妹。
可是后来我看着他衰老瘫肿的身体,只觉得似乎他做过最了不起的事,也就是生下了兄长这样天神一般的人物。
“阿绍为何这般腼腆?”
兄长轻笑了一声,那笑声很浅,很轻。
多年后再回味想来,好似幼年夏日夜晚在田间嬉闹时,耳畔吹过的柔软夜风。
“我…… 唔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