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冬的申城,寒气逼人,北风吹得树枝簌簌作响。
邺南别苑,偌大的别墅里一片寂静。
餐桌上摆着十几道精致的菜,通过摆盘就能看出来很用心。
女人穿着驼色的长袖毛衣坐在餐桌前,低垂着眸子,慢慢的等着,直到饭菜渐渐凉透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墙上的吊钟砸响。
桑软缓缓抬起头。
已经凌晨十二点了。
她拿出手机,点开微信的置顶页面,那是季北晟的头像。
里面有十几条消息,都没有收到回复。
今天虽然是五周年纪念日,但是这些年的婚姻,于桑软而言,几乎形同虚设。
每一年的今日,季北晟从未回来过。
桑软又等了半个小时,那个男人依然未归。
她直接站起身,端着饭菜,倒进垃圾桶里,然后清理餐具。
整个过程,桑软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。
处理完一切,已经是快凌晨两点。
桑软拖着疲倦的身体上楼,倒在床上,渐渐的沉睡过去。
刚睡着没一会儿,手机响了。
是特定的铃声。
即使不看来电显示,她也知道是谁。
朦胧中接通电话。
“老公?”桑软嗓音很轻,带着独有的柔软。
“嗯。”对方语调很淡,穿过手机,又多了几分冷意和疏离。
桑软渐渐清醒,“喝醉了?”
季北晟言简意赅,“汀兰会所,接我一下。”
说完,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他不会考虑现在是凌晨三点。
更不考虑外面的天气有多冷。
在整个豪门圈里,就连季北晟自己也认为,桑软爱他入骨。
结婚这些年来,不管他做了什么,桑软都会顺着他。哪怕季北晟做的越来越过分,桑软也从未反抗过一次。
这次也一样。
桑软看着已经息屏的手机,眸光微闪,衣服也没有来得及换,只是简单地套了件外套就匆匆出门。
但开门的瞬间,她被冻得打了个寒颤,寒风直接往脖子里钻。
......
她赶到会所,已经是半个小时后。
“桑小姐是吧?你怎么才来?别让季总他们等着急了!306号房,快进去吧!”
会所经理在门口见到她的身影,脸色有些不太好,嘱咐完就搓着手臂离开。
桑软垂着眸,眼睫上还带着冰霜融化的水珠,没有说话。娇小白皙的脸,冻得通红,衬得整个人更加逆来顺受,任人揉捏的感觉。
她急步来到306门口,即便会所隔音效果很好,但还是隐隐能听到里面的嬉笑声。
桑软手指冻得有些僵硬,微微动了动,稍稍缓和后,按下门把手走了进去。
扑面而来的暖气,让她渐渐活了过来,手指木木的也开始回暖。
“芜湖!”玩味的口哨声。
“季哥,瞧瞧谁来了!”
“嗬,她还真的来了!你们看连鞋子都没换,一定是接了季哥的电话,就直接赶了过来。”
“不过也是,圈内人谁不知道桑软爱我们季哥爱的死去活来,怕是离开我们季哥就活不下去了!”
“也对,只是如今欣宜回来了,某个廉价的替代品也该退场了吧!”
他们说的毫不避讳,甚至都不在意这些话有多侮辱人。
听到这儿,桑软这才注意到季北晟身边坐着一抹黑色的身影。
是楚欣宜。
一直被季北晟放在心尖尖上的人。
她回国了?
桑软眼底划过一抹情绪,转瞬即逝。
她的目光落在中央那个男人的身上,语调依旧柔软:"要回去吗?"
一旁人看好戏的瞅着桑软,嘴角带着一抹讥讽的笑。
这时,季北晟的发小赵瑾言笑着开口,“北晟,这欣宜回来了,我们是不是可以随份子钱了?”
季北晟嘴角微牵,垂眸晃动着手里的酒杯,神色不明,也没有接话。
听到赵瑾言的话,楚欣宜往季北晟身边靠了靠,张扬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娇羞。
她余光瞥向桑软,眼底原本那抹不屑的目光瞬间柔和了,嘴角微勾带着几不可察的得意。
周围人打量的目光,桑软很难感受不到。但她始终微垂着头,包厢里暖黄的灯光衬得她更加柔和,仿佛谁都能欺负。
良久,桑软掀起眼睫,视线飘向对面的季北晟。
她眼尾和鼻尖被冻得微红,莫名多了几分可怜。依旧淡然的看着季北晟,耐心地等着他的答复。
季北晟抬头对上她温柔的眉眼,沉默片刻,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厌恶。
他放下酒杯,随意慵懒地摆摆手,淡声道:“走了。”
“哎!北晟,这就走了?不多玩会?我们还有下一场,订好的宵夜马上就到,吃了再走!”赵瑾言愣了一瞬。
但季北晟没理。
直到他和桑软的身影消失,赵瑾言这才一脸懵地看向楚欣宜:“欣宜,北晟这是什么意思?”
楚欣宜收回落在门口的视线,敛去眼底深处的暗芒,抬头时以恢复如初,浅笑:“北晟还是很照顾季爷爷情绪的。”
话音刚落,赵瑾言瞬间了然。
也对。
当初北晟和桑软的婚姻,全是季老爷子一个人拍板决定的。
如果不是老爷子在给桑软撑腰,估计北晟早就和她离婚了!
不过这次可就不一定了。
谁都知道季北晟对楚欣宜的态度,那么骄傲的一个人,在楚欣宜面前,还不是说低头就低头?
……
回到家,季北晟胃里一阵阵地泛着辛辣和酸涩,因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就只喝了酒,这会儿胃有些受不住,翻江倒海般难受。
桑软觉察到他时不时的蹙眉,知道这会儿肯定胃里特别难受,趁他洗澡的时间,去厨房给他煮面。
二十分钟后,季北晟坐在餐厅,黑色的睡衣袖子挽起,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。
这个男人无疑是好看的,桑软视线不由得落在他身上。
她不得不承认,季北晟的确是长在她的审美点上,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死心踏地地跟在他屁股后面。
周围很安静,只留下男人吃面的声音。
“季北晟,我们离婚吧!”
桑软声音很轻,很淡,仿佛是在说“今天天气很好”。
季北晟愣了一瞬,拧眉望着对面那张平静的脸。
桑软也看着他,神情依旧,眼神柔和。
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幻听了!
片刻愣怔之后,季北晟想起今晚的事,嘴角微微弯起,似笑非笑,只是眼底的厌恶重了几分。
“呵,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欲擒故纵了?”
季北晟睨着她,眸中的不耐烦和冷意骤增。
桑软抬眸望着他,“我没开玩笑。”
季北晟冷冷地看着她,眉间的嘲弄更甚,“啧,桑软,当初是你答应结婚之后互不干涉的,怎么?现在玩不起了?”
桑软默了默,没有吭声。
季北晟以为她被自己戳中心思,眼底的讽意更浓,摔下筷子直接上楼。
他根本不相信桑软会和他离婚。
楼下。
桑软看着渐冷的面,转身回了自己房间,找出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,下楼放在餐桌上。
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。
清晨,季北晟晨练回来,看着空荡荡的客厅蹙了蹙眉。
沉脸坐在沙发上看今天的工作安排。
他这个人向来自律,不管头天晚上睡得多晚,第二天都能按时起床晨练,雷打不动。
只是今天这个点了还未见桑软下楼。
季北晟不动声色地上楼换衣服,经过桑软房门口,微凉的目光扫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。
想到她昨晚的话,眸中闪过一丝不悦,回房换好衣服快速下楼。
在餐桌旁坐下,看到餐桌上的东西信手拿了起来。
“这是什么?”
漫不经心的声音在静谧的早晨显得异常清冷。
佣人刘嫂低声答道,“太太留下的。”
季北晟脸色瞬间难看,疑惑道,“她不在家?”
“是。”刘嫂小心翼翼地回答。
早上刘嫂收到太太发的消息,让她将餐桌的文件转交给季北晟。
期间她几次想开口,看季北晟认真地看手机就没敢上前。
男人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打开档案袋,“离婚协议”四个大字异常醒目。
让原本就清冷的男人脸色更加阴郁,嘴角却弯出一抹玩味的冷笑。
站在不远处的刘嫂瞄到“离婚协议”顿觉餐厅里的气压低了很多,连忙转身去了厨房。
季北晟的目光扫视着手里的东西,在看到财产分割时,他喉间溢出一声讥笑,眸中带着明显的嘲讽。
“装都装不像。”
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她分文不要,这可是净身出户的意思。
这样一份离婚协议明显没有走心,她不是向来只对他的钱感兴趣,怎么可能会要求净身出户?
欲擒故纵,不过这次闹得倒是像,连离婚协议都准备好了。
只是在看到最后一页离婚原因时,那抹讥笑却僵在了嘴边。
离婚原因:男方性取向不明,无法完成正常夫妻生活,造成夫妻感情破裂。
尽管协议不是真的,但被那个女人这么说,他脸色还是完全黑了下来,心底的怒意,化作嘴角一抹冷笑。
季北晟扔下那菲薄的几页纸,拿起手机给桑软打电话,没想到二十四小时在线的人,今天电话竟然关机了。
男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,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阴郁里,压着情绪坐在餐桌旁翻看手机。
看到微信里有那个女人的消息,咬牙点了进去。
桑软:季总,若是对离婚原因有疑问,我在此解释一下。这么多年各睡各的,每次喝醉了才会碰我,一年到头也就那么两三次,醒来就像是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一样躲到卫生间洗,难道我不该怀疑?
季北晟盯着手机,脸色黑得能挤出水来。
完全想象不出这些话会是出自桑软,平时温顺得像小猫一样的人,今天说出来的话竟然像刺猬一样扎人。
季北晟握成拳的手青筋暴露,第一次给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发语音。
他声音却不疾不徐,带着特有的清冷和威严,“回来把这份垃圾给我拿走,否则后果自负。”
……
桑软这会儿躺在自己的小公寓里,不用迁就某人的习惯,不用担心某人有没有吃饭,有没有胃不舒服。生活仿佛回到了父亲去世之前,早上等着母亲叫她起床的日子,那样的日子踏实、幸福!
这套房子是在她准备离婚协议时购买的,虽然是小小的两居室,但用的是自己的钱,住在这里她很安心。
这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放松,她懒懒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,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,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。
打开手机看到季北晟发来的消息,桑软扯了扯唇,一抹苦笑弯在嘴角。
某人难得回她消息,点开听到他的清冷的声音,桑软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随即声音轻柔却很坚定地回道,“季北晟,后果我负,你签字吧。约个时间我们去把手续办了,这些年占着你季太太的头衔确实耽误了你们。”
不想从不及时回她消息的人这次的回复竟出奇地快。
“随你。”冰冷的声音中不带任何温度。
听到这两个字,桑软如释重负地苦笑,五年小心翼翼地陪在他身边,终究没有捂热他的心,该结束了。
她对自己低喃:桑软,一旦放弃,绝不回头!
本来约了孙淼淼晚上一起吃晚饭,结果她因为加班放了桑软鸽子。
桑软倒也没有沮丧,一个人在商场逛逛、买买、吃吃,难得的逍遥自在。
入夜,黑白格调的办公室里,男人优雅地端坐在办公桌前,安静地批阅着资料。
猛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一室寂静。
他随手接通电话,对方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。
“北晟,你猜我在夜色碰到谁了?”
“想说就说。”
季北晟捏了捏眉心,声音中带着一贯的清冷和明显的不感兴趣。
赵瑾言了解他的德性,知道这货随时会挂他的电话,便急忙抛出了答案。
“你老婆。”赵瑾言意味深长地说,“她一个人,看起来心情不错。哎,找她搭讪的人还真不少。”
季北晟手中的笔尖顿住,嗓音黯淡,“今年我的投资再达不到预期,明年会撤资。”
两人从小玩儿大,赵瑾言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,这是怪他太闲。
于是故意恶心他,“你的钱已经几辈子都花不完,难不成指望死了之后你儿子将你跟钱一起烧?哥们儿好心提醒——小心你忙着挣钱,别人忙着帮你花钱,哪天一照镜子一头绿毛。”
说完赵瑾言快速的挂断了电话,不给季北晟嘴毒的机会。
电话挂断后,季北晟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笔,眸中阴冷。
随即嘴角又勾起一抹不以为意的冷笑,垂眸盯着手下的资料敛了敛情绪。
处理完所有文件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视频会,回到家已经将近十点。
家里黑灯瞎火的景象让他很不适应,因为他不喜欢家里有外人,所以刘嫂一般情况下不会留宿。
之前不管他多晚回来,桑软都会在客厅给他留盏灯。
今天这种情况是五年来头一回。
看到鞋柜旁边女人的拖鞋,脑中闪过赵瑾言的话,季北晟微勾起嘴角,狭长的眸中蒙上一层寒意。
洗完澡坐在书房看文件,端起水杯时才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。
他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,偏偏桑软没眼色,时不时地过来给他添水,送牛奶,递水果。
想到桑软,季北晟拧眉。
就在这时,手机不识时务地响起,看到屏幕上那个名字,他的眉头拧得更深!